第一百零八章 再会(完)

大晋王朝的诸王争权绵延十余载,一位又一位宗室亲王怀着不可言说的野心奋臂攘袖杀入战团,刀光剑影自宫闱之间暴起,最终将东自大海、西极氐羌的广袤大地都化作了永无休止的杀戮地狱。这场惨烈斗争最后的幸存者和胜利者、最终攫取大晋权柄的,便是出自帝室疏宗的东海王。东海王身任太师录尚书事,又分布诸弟执掌天下形胜要地的军政权柄以为拱卫,爪牙遍及朝野、政事出于私门,数载以来,天下几乎只知有东海王,不知有皇帝也。

然而,这如同烈火烹油般的盛况并不能持久。自从智力上有所欠缺的前代皇帝驾崩,豫章王登临大宝,逐步恢复皇帝的权威,群臣也渐渐知所归属。与之相对,东海王殿下便再难如往日般把持朝政。年初时,东海王甚至不得不主动诛杀了提议更立幼主的吏部郎周穆和武皇帝诸葛夫人之兄诸葛玫,随即统帅大军出镇许昌,名义上是为了压制巨寇王弥,其实却也隐含着规避与皇帝之间矛盾激化的意图。这样的举动,不似伊尹霍光所出,狼狈之处倒像是出屯沓中避祸的蜀汉大将军姜维了。

永嘉元年以来,东海王对出自门下的各地方镇举措多有矛盾,既显疑忌,又往往刻意优容,譬如旬月之前,本拟以帐下亲将取代冀州刺史丁绍,但在石勒南下、丁绍勃然大怒的当口,更换冀州刺史的动议却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正是因为直属于东海王的力量逐渐衰弱,而出镇地方的各路方面大员却兼理军政、羽翼渐丰,使得东海王处置维艰的缘故。更不消说如兖州刺史苟晞这等人物,原只能仰望东海王殿下的风尘而拜,此时却令得东海王深感投鼠忌器。诚如陆遥所言,如果东海王将王浚弃之如敝屣,苟晞将有什么感受?他会不会猜疑王浚之死出于东海王的密谋?而以苟晞的暴烈性格,东海王是否能承担他的猜疑呢?

陆遥的话语其实也不过寥寥数句而已,但其中却有丰富的内蕴,如惊涛骇浪般撼动着在场每个人的胸臆。

羊恒手中水盏不知何时捧得斜了,茶汤倾泻在袍袖上亦不自知。他瞪视着陆遥,眼神中除了疑惑之外,又凭空生出几分敬畏来:东海王与洛阳朝廷之间的纠葛,实属常人绝难接触到的机密,如羊恒这种辗转于诸王门第的老练政治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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